巧活儿者的故事之青石梦

“嘿，听说你送咱镇绣娘一个沉香匣，挺会讨女人欢心的呀！”

“别瞎说，我是感谢她上回帮了我一个忙。”老浦磕磕巴巴回答道。

“兄弟间，还藏什么掖什么呀，反正你都单这么久了，何况她也来这多年。”你就算有那心思，也不招什么口舌，兄弟挺你。“

“老常，瞧你说的，越说越离谱了我藏什么什么心思了，别胡说八道，酒后犯诨，当人家的面千万别这么瞎说。”老浦慌里慌张回了话，还用脚没好气地踹了剪手常后脚跟。

“好，好。反正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啊。”

“我呀，就希望我的手艺能走出青石镇，让人见识见识，听说老外现在什么都时兴用机器了，那东西能和手把手捏，手把手刻的比吗？他们的东西是死的，咱的东西是活的，有感情，有血性，有灵性的呀！”

“对，兄弟，说的真不赖，为你的梦想喝彩。来，再干一杯！”

“不瞒你说，兄弟，咱们干这一行木工活，虽然累了些但是看着一件件‘艺术品’心里也快乐。老浦的喉结随着他的说话而上下滑动。跟你说件我父亲和爷爷的事，这件事我很少提。在我很小的时候，有一天，几个头戴绿军帽，身着绿军衣，腰间束武装带，左臂佩红袖标的大兵喊着：‘把资本主义彻底埋葬，把修正主义连根拔掉。’冲进我家来把我爷爷和父亲都抓走了，领头大兵撂下一句话：‘带回去，好好观察，调查一段时间再说，走！’当时我听镇上人说是父亲和爷爷曾在一座庙里塑了一尊孔像，那座泥坯塑像已被来我家的大兵捣毁，泥人被开膛，破肚。孔府，孔庙就这么一路砸过来的。那时我年纪小，什么都不懂。一次，跟着婶婶一起去给父亲和爷爷送饭菜，走到黑屋外，趁婶婶去和大兵说情通融时，我偷偷地趴在黑屋的铁窗外边，看到只有一盏昏暗的灯盏在夜风中不断来回摆动，照在爷爷苍白可怕的脸庞上。爷爷被结实地绑在木凳上，头发已经被剃成阴阳头，额头上的刻痕分外清晰，面庞上的红鞭印好像在群魔乱舞。整张脸深深埋在地下，大兵一把抓起爷爷几根可怜的头发，质问道：‘说孔老二是坏东西！’爷爷吃力地咬了咬嘴唇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：‘你们这些背祖弃德的家伙！’大兵大怒命两个小兵将爷爷的头抬起，捏开嘴，将锯末子儿推出的刨花儿和木屑儿抓了一把放进碗里浇上水，硬生生地塞进爷爷的嘴里：‘你不是木匠吗，那就给我尝尝木材味！吃下去，不准吐！’爷爷拼命地蹬着腿踹着桌角，身体发狂似得扭动挣扎着，整张脸像皮球被撑大了一样，大兵接着问：‘你还干不干这活了。说不，我马上就把你放了。’爷爷呛着噎着说：‘干！干！干-！’大兵：‘有种，接着一碗一碗的给我灌！’爷爷就像任人宰割的青蛙最后翻白了眼珠。”老浦哽咽着，颤了颤嘴唇。

“兄弟，你挺不容易的呀。那，后来呢？”

“三天后，我父亲疯癫地拖着一辆缺了轮的轱辘车回来，车板是爷爷整个肿胀的尸体。随即调查小组没收了所有的木工匠具，一把火烧了泥塑边烧边喊：‘狗杂东西，什么名堂，打倒一切，烧毁一切，造反有理！’父亲的病一直没办法治好，因为被下命令不许医治这个‘工艺败类’。直到去世时，父亲手里还拿着为我做的小木马喊：‘驾哦！飞哦！远远的，好好的。嘿嘿。”

月色倾泻在老浦脸上，活像一个定格了的雕像。突然她咬了咬嘴唇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：“我不会让木工手艺的活儿就这样烧没了的，我会让他的生命力越来越旺，越来越美”

“会的。”两人对视了很久。月关似水照在青石上，两个人的梦想赤焰在冰凉的青石下温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