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市边缘人

城市边缘人，是依附城市生活的另一群体。我认识的魏芹，便是其间一个。他三十出头，长相类似于小巧女人，每天夜里他都借宿在东街天桥下。

晚饭后，我散步到东街，在老远就看见魏芹在天桥下靠着尚未打开的被褥在看一本书。他那专注的神情，像是完全忘记了周围来来往往的车流与行人。

认识魏芹，很偶然。那天下午，我到一位朋友家，恰遇朋友家的卫生间堵塞，朋友爱人从劳务市场把魏芹请来疏通卫生间。魏芹个头小巧如袖珍女人，手脚却十分麻利，他疏通管线时，一板一眼，那样子似乎特娴熟疏通粪道堵塞的技巧，他进入卫生间没多会儿，就把粪道给疏通了。朋友见到又可使用的卫生间，面色立时露出喜悦的神情。朋友说，“卫生间堵塞，这两天真把一家人折腾苦了，小区里没有公共厕所，解个手，还要跑老远的路。”

洗了手，付了工钱后，朋友请魏芹到客厅喝茶。小伙子满脸羞羞答答，坐在客厅时，他的神态恰似羞涩的姑娘。我问他贵姓，他腼腆地笑了下，忽然说，“‘千字不像千，人字在两边，女人最怕鬼，鬼就在身边，’我姓魏。”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，我笑着问道，“那你叫什么名字呢。”他见我问，更显得羞涩，犹豫了下，说，“芹，芹菜的芹，叫魏芹。”我和朋友听了乐得呵呵笑，我说，“芹字呀，分明是抢了人家妇人的名字啊。”他笑笑，接口说，“我一出生，长得就像个姑娘，姥爷看了我就说，‘给这孩子取个女孩名字，下回就会有女孩出生。’我有五个舅舅，就我妈一个女孩。姥爷像是命里爱女孩，因此自我妈出生后，我妈就成了姥爷的掌上明珠。没想，自我出生后，果真应了姥爷的话，我妈接连给我生了两个妹妹。”魏芹讲话真有趣，他像是找到话源，低着头，一口气不停地把话说完。

这时我细细打量起魏芹，他长有一张修长的脸庞，白净的肤色，眼睛水灵灵的还真个有女人韵味。我感慨之余，满含情意地说，“就凭你这面相、皮肤，留个齐耳长发，再穿上女人服装，真就是个妇人了。”魏芹似乎对自己颇具女人相并不反感，他说，“十几年前，我老家有个剧团导演就看上我，动员了我好几回，我妈说，‘男人进了戏班，身上就有洗不净的戏味，你这女人相的男人，再沾上娘娘腔，不就成古代的太监了么？’我妈真是最了解我的人。”魏芹说罢，端起茶，轻啄了一小口，说，“这泡茶口感醇厚，但在茶师口里，还能品出纰漏。”我说，“听你的话意，像是品出来啦。”他在我的目光下，微笑了下说，“我父亲是茶山的炒茶师，我很小的时候，他就教我制茶和品茶，可惜父亲太早走了，他的手艺还没真正传给我。父亲那代人炒鼎级茶用木炭，不是现在电热提香机、液化气炒干机可以制作出来的。”我带着疑惑的眼光望着魏芹，说，“你有这样品茶的能力，为什么要出来做杂工啊！”魏芹见我这般诘问，莞尔一笑，说，“自我折腾呗。”我说，“这话从何说起。”魏芹乐呵呵地说，“我现在这城市，做的是最脏的活，夜里宿在天桥下，过的是城市边缘人的生活，在人们眼里，这样的日子，是最苦不过了。可是，在我自己心里却不这样认为。我在干活时，心里另一个我在说，‘你这样的活都能干得这么欢，以后什么活会做不好呢。’夜里，我睡在天桥下，眼睛一闭，就进入很美的梦乡，我有信心把梦变成现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