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南丽人

（一）

班车开到的时候，天才微亮，深圳车站已是人来人往，家祥熟捻地起身，从行李架上把包拎下，整理妥当，这才轻轻摇了摇蜷在里座的她：“阿珊，到了，下车了。”

竹珊迷迷糊糊睁开眼，见家祥已经把大包小包都扛上肩：“坐了一整夜，累吧？我先去拿箱子，你慢慢跟上，咹，”家祥一转身，准备下车，笑意还都挂在脸上，司机忍不住逗他：“阿祥，新媳妇哪？把你乐的。”“呵呵，是呀，我带老婆回香港，才从老家出来的。”家祥一头乐一头下车了。

很快，家祥拖着行李箱，回身接竹珊，老远，就看见竹珊还站在车头，耐心的等候，边上的人推来攘去，竹珊微皱着眉头，小心的闪避，最后一个了，把裙子稍稍整理，才不慌不忙地下去，家祥迎上前，心里美滋滋：没挑错啊，竹珊，就是这么个娴雅的女子！

竹珊护着自己的小包，紧紧跟着家祥，挤进海关大楼，走过罗湖桥头，第一次离开家，离开父母，心头那股不安，不听话的蹿下蹿上， “阿珊，快点”，竹珊一看，前面这个男人，正肩扛手提，大汗淋漓，笑咪咪地等着自己，不由心里一暖，快走几步，追了上去……

（二）

“呶，到了，就是前面那幢楼”，家祥开心的指给竹珊看，马上就要见到公婆了，竹珊担心地看看自己，今天穿的是特地挑过的一件淡黄色连衣裙，一朵朵米兰在裙上悄然绽放，转了个圈，问家祥：“好看吗？”“好看，我挑的老婆，没人比得上”， “放心，大家会喜欢你的”， 家祥一边给竹珊打气，一边按响了自家的门铃。

门应声而开。里头的人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，看他们进来，就突然收了口，竹珊就突然置身在了这样一个大厅里，尽管低了头，也能感觉到，周围全是好奇打量自己的眼睛，偷偷一瞥，有二十来号人，竹珊哪见过这种架势，不由慌了手脚，心头乱跳，杵在那里……幸好，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：“阿珊，过来，见见大家！”抬眼一看，是祖父，便随着家祥温顺地过去，“呶，这是你公公婆婆，这是你姑妈……”，祖父声音不大，但透着威严，他在竹珊的老家闽南，是侨联主席，竹珊听家祥说过，他们一家最先从印尼归来，后来才到香港。竹珊感觉婆婆在祖父面前也显得拘束，这是个大家子，跟自家就是不一样。

心里乱麻麻想着，就见婆婆，一个五十多岁温和利落的女人，热络地迎上来，拉着竹珊的手，转到小姑们面前，“家芳，家芬，家慧，家玉，都来见下嫂子……”竹珊早听家祥说过她们，个个伶牙俐齿，就有点胆怯，微笑着想走近，却被她们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堵住去路，又听到家芳和家芬凑在一起嘀咕，“看看，大陆妹”，“什么裙子呀，好老土”，她俩以为竹珊听不懂，没想到竹珊早已学得差不离，“大陆妹”，“土”，竹珊听得真切，轰的一声，脑中空空，她想逃，却迈不开步，笑容，身子，突地僵在那里……

“谁说大陆妹来着？你们几个，有谁不是大陆妹？”祖父也听到了，开了口，听得出生气了，声音也高了些，祖父站到竹珊面前，郑重宣布：“竹珊是我相中的孙媳妇！以后，有谁欺负她，就是欺负我！”几个小姑全都低下了头，家祥也过来揽住竹珊的肩，竹珊觉得自己该对大家笑笑的，可泪珠，原本就在眼眶打转，这回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