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阳门火车站
“掷向清廷第一弹”
1905年的中国,发生了许多事情。
年初,驻守旅顺的俄军向日军投降;东京中国留学生举行会议,敦促清政府实行立宪制度。稍后,写下诗句“寸寸河山寸寸金,刳离分裂力谁任”的黄遵宪去世;年仅20岁、著有《革命军》一书的邹容死于监狱。接着,袁世凯向朝廷奏请筹款自造“京张铁路”;中国同盟会在日本东京正式成立。年中7月,当中国人首次尝试拍摄第一部影片时,就在谭鑫培主演《定军山》的拍摄地——大栅栏丰泰照相馆不远处,比影片情节更生动的暗杀行动,将发生在正阳门火车站的车厢内。
9月24日,秋高气爽。
吴樾前晚与朋友们畅饮一回,却未耽误第二天早起。他从乡音稔熟、号称“京城第一会馆”的安徽会馆(一说城内桐城试馆)走出,直奔当时中国第一大火车站——正阳门火车站“送人”。
正阳门车站,1500平方米的候车大厅人群拥挤,为出洋考察宪政的五大臣送行的官员蜂拥,站台上更是岗哨林立。为“预备立宪”特意挑选出洋的五大臣中,有镇国公载泽、兵部侍郎徐世昌、户部侍郎戴鸿慈、湖南巡抚端方与商部右丞邵英。
吴樾前来行刺,因他认识到清廷之立宪,乃为一场骗局,用以缓和革命党人的攻势,并试图挽救大厦将倾的危势,与以往一样,仍是在“假文明之名,而行野蛮之实”。
正值中秋节前后,他腰间揣一枚自制的烈性炸弹,如同礼品盒装满精致月饼,闲庭信步、镇定自若像走访自己的亲人一般。
按照事先精心准备,他一身朝廷侍卫装束,进了大厅,上了站台,混入五大臣乘坐的专列车厢。
只可惜,吴樾平时只顾练习刺杀的专项技术——射击、格斗、引爆炸弹,却不曾留心学习语言——北京官话,并为此付出了代价。
狭窄的车厢通道内,一位伶俐的清官侍从拦住吴樾,不过随随便便地问了一句:
“欸,兄弟,您是哪位大人的跟班?”
吴樾也若无其事地应对:“泽爷!”
称镇国公载泽为“泽爷”,乃是地道的京腔。这原本不会有什么破绽,但是,27岁的吴樾自从离开皖中家乡后,多年在保定求学、教学,口音中有深厚的安徽腔引起了怀疑。他忽略了五大臣的随从,都是说官话即北京话的。
眼见几个清兵相互召唤,围拢上来,情急之下,吴樾掏出自制炸弹引爆。
这土制炸弹与宋代“霹雳火球”相比,威力自然要大百倍,但是引爆装置却未见先进,既没有定时器,更没有遥控器、感光器,只能用明火点燃。这就意味着燃爆者与被炸者将同归于尽,对此,吴樾比任何人都清楚。
当吴樾用火柴点燃引信时,列车开始启动。他正要将炸弹向五大臣的座位投掷,无奈车厢猛然间一晃,炸弹不慎落地。轰然一声巨响,所有清廷在场官员,人人惊恐万状。
五大臣中,邵英伤得重些,戴鸿慈与端方只受了点儿轻伤,余则无甚大碍。
距离爆炸点最近的吴樾本人,为了他推翻满清封建王朝、建立民主共和国家的理想,为“唤醒大众,起而救亡”的革命目的,献出了年轻的生命。
革命党人、鉴湖女侠秋瑾悲吟《吊吴烈士樾》:“皖中志士名吴樾,百炼钢肠如火烈……爆裂同拼歼贼臣,男儿爱国已忘身……前赴后继人应在,如君不愧轩辕孙。”
小他一岁的挚友陈独秀,怆然题诗《存殁六绝句》:“伯先京口夸醇酒,孟侠龙眠有老亲。仗剑远游五岭外,碎身直捣虎狼秦。”诗中“伯先”,即赵伯先,是吴樾好友、革命党人。
孙中山先生慨叹:“爰有吴君,奋力一掷。”